自贡人爱说,你吃得咸(读音
自贡人爱说,你吃得咸(读音
王德谦生于1888年,1956年去世。后人没有留下一张他的照片,说历次运动都烧了,怕啥子呢?怪谁呢? 钟子、王明亮据后人描述画像
自贡人爱说,你吃得咸(读音寒)管得宽。是说你多管闲事,有点指责的意思。我高中一女同学现在的王教授,当我得知她是自贡大盐商王德谦的孙女后,就有想写写她们家人的意思,无奈王教授真不愧是民间太极高手,那个拳打得是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破绽,最坚壁清野的还是她的朋友圈几乎不提这些陈年往事,都是一些正能量的东西。我呢,不怕强拳,挨几坨子还是可以承受之重;怕就怕太极推手,云里雾里,不能承受之轻,人早已提不起精神。
王同学最后一推手是把我推给她幺爸——住在成都的国喜先生,微信上倒是联系上了,说拜访王老师。答:带孙子,没有空闲时间。并且每次都要纠正我说:“不要喊我老师,我只读过两年初中。”一拖再拖,我始终在想,国喜先生肯定是继承了王德谦(当年自贡人习惯称呼王德谦为王一爷,王一公,王大善人)的一个习惯——不见人。当年的王德谦住在山高林密的大安寨,深居简出,盐场井灶太多,生意做得太大,一般都是手下上山来汇报,不像现在的人,给老板汇报事情,打一个电话,发一条微信都觉得破烦(自贡话,麻烦的意思)。
中国国民节约献金救国运动自贡市分会,看到没有?直接就是分会,可见当年自贡的名头还是响当当的,22万人口的小城,抗日献金全国第一 (图来源于网络)
人生总有例外,当年抗战时期,身居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的冯玉祥将军因为抗日献金运动来过自贡三次,第一次是1943年11月,王德谦让手下把金献了,没有声张,更没有见任何人。第二次是1944年6月底,冯将军又来了,自贡肯定不是钱多人傻的地方,但为了国家,为了民族存亡,自贡人就舍得把自己贡献出来,这就是自贡的意思,至少当年的冯大将军是懂这个意思的人嘛,不然,他何必来了又来呢!这一次王德谦个人献金国家一千多万元(法币),是全国个人捐款最多的,有德还谦,谦虚的谦。第三次是1944年10月底,冯玉祥将军再到自贡,特别叫上当时的自贡市长刘仁庵等人陪同,再次上大安寨去当面感谢王德谦。
还有一个例外就是在冯玉祥将军第二次又来自贡动员自贡人为抗日献金时,王大善人听手下人说冯将军很耿直,莫得大领导架子,来了自流井可以不带警卫员保护就敢个人在街上晃,于是平生第一次破天荒下帖子请冯副委员长来大安寨家宅里吃饭,整的伙食据说是豆花饭和回锅肉,不晓得有没有现在自贡人爱吃得很的冷吃兔和鲜锅兔,喝没有喝酒也不晓得,那个时候不晓得有没有国酒茅台?反正这顿饭两个人是吃高兴了的。
自贡大安宣传杂志社微信号登载了王明亮写的当年两人见面寒暄的情景:
一个盐业经营家、行善济贫的偏执学究,与统率千军万马、为抗战奔走呼号的戎帅,1944年7月18日这一天会面了。
冯玉祥宽厚而笑:“君诚仁人也,富而好俭,且富而积善。”
王德谦激动而嗟:“我常年诵佛,喜流水高山,可惜鲜人了解。”
冯将军起身慷慨敬酒:“君能以人饥己饥之心待乡下人,盖不以弦高自视,救一国之急,救国士之心否?君不忍鱼之死,盖能忍千百万将士之浴血奋战而不为之输将乎?君能俭以积德,玉祥认为必能以民族为怀,为延续国脉民命而仗义也。”
王德谦激昂陈词:“佛教所说布施,连肝脑也要布施于人,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何况这是为国。”“我出一千万之外,再以食盐五百万赠之。”
这些话,后生我是没有听到的,只是我觉得冯大将军的白话文没有跟着胡适先生学好。总而言之这个会面起到了轰动的效果,冯将军夸了王老板,结果王老板激动了,挥金如土地捐!为国家,这气度,甩上海资本家几条街。
恰同学老年,我还专门去找王教授聊过人生,王教授的专业是研究政治学的,看她的朋友圈,经常把失望的情绪扭转得充满希望,真能解决思想问题。 天下安好,还需要解放吗?惟有需要解放的是思想,再说一次是思想。思想解放了,人才有价值,生命才有意义,说这个道理不难,真懂不容易。同学只是一个概念,真正想见的人,不在乎万水千山,不想理会的人,隔壁也关门。这就是思想,和党派无关,和穿着打扮无关,和父辈的历史无关。
永远相关的是一个人活一生需要知道家史,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这是亘古不变的考题,可惜大多数人不及格,糊涂了此一生。中国真正的历史在哪里?如果中国人的家史摆上了桌面,还需要那么多所谓的历史学家吗?这些人都是按照圣旨在选择性考古!所以,我对那些给我介绍他是历史学家的人特别警惕,他包里有放大镜和榔头是吧?那是考古学家的行头,真正的考古学家是发现什么,说什么,没有发现,闭嘴!所以才有了胡适老先生那句座右铭:少说!格(给)老子拿证据来。
总有一些月光,照在我们的脸上。同学,就仅仅只是你青春年少的几年见证人,其他都是一问三不知,并且寡淡得还不如陌生人。我经常说,有思想会痛苦是人性,结果文字会越来越硬。人是灵长类动物,思想是他先天的属性,可惜大多数人放弃了,所以看起来很幸福。问题是除了人类,其他动物可有笑脸?
自贡人爱骂骂咧咧的,奚落爱开腔讲话的人:屁话超过文化!我就是这种屁话超过文化的人,也算比较吃得咸的,就是一个憨包,我犟起脑壳认为,只有吃得咸的人,才能传贤。所以我上了大安寨去看王大善人的老房子,寨子里历代盐商的大宅众多,应该是清末至民国陆续建成的。 最没有想到的是当年自贡最多钱的人——王德谦的房子很一般,不是想象的这个大院、那个大院的样子,可以说没有啥气派,比起寨子里其他人家(包括王一爷的手下)的房子只能用寒碜形容,也没有建在看似风水最好的地方,特别连大门都没有一个。一声叹息,这比起我们现在住别墅的老板们那可是差得帽子坡那么远。
看清楚没有?大善人不是我给王德谦封的,我算哪把夜壶?这可是人民政府给他的美誉
如今大安寨上这些有名有姓的老宅都已经破败不堪了,不知道这些盐商的后人们怎么想?其实,想死了也莫法,因为已经是公房了。中国经常说要打官司,把海外的文物要回来。人家马上反问一句,你收的,还给了你的人民吗?哑口无声。总之,我是这样看的,我们不要太在乎产权,没有了政权,产权等于零,所以要爱现在的国家,为国争光当自强。另外只要是中国的,只要是地球上的就好,只要能够保护,能够发扬光大地利用,能够传承下去,就是最大的功德,这就是文化,这就是中华民族的血脉精神。
现在大城市里有钱人热衷于打造民宿,我不看好没有故事的民宿,说到底只是一个小小宾馆。大安寨上盐商的民国建筑群落才是有血、有肉、有故事的民宿,可惜自贡有钱的人,没有文化;有点文化的,彻底没钱。
站在王同学爷爷的老房子前,望着他走上走下的石梯,羞愧难当。唉!王大善人,你一走
,从此天下无德谦!
老泪纵横,当文化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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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新生晚报》1945年1月2日、1月3日、1月4日第四版登载的文章片段
自流井最神秘的人物“半个自流井”会见记
荻花
六年前曾在自流井住过一段较长时间,同当地的青年以及盐商都有些来往,谈起自流井谁是最大的盐商,大家总是异口同声的说是王德谦,有的人说他是半个自流井,有的人说他的家产要值五万万,有的人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财产。
自从今年七月间冯玉祥先生到自流井发动献金,他献了一千五百万元以后,才算与国家大事发生了关系。这次(十月三十一日)冯先生又到自流井,特别约着刘市长到大安寨去看他,记者凑着这个机会,也去看了看这位神秘人物。
大安寨就在自流井到大坟堡路上向右看得小山头上,寨墙有许多已经倒塌了,寨子里面,许多住户的房舍,也东倒西歪,我们转来转去,才转到王家的侧门,出乎意外的并不是深宅大院,画栋雕梁,进门几步,就是一个长方形窄狭的长方形院子,左手一排,就是厅堂和他们的住室,中一间,旁大约各两间。我们进了院子里,他的小孩出来了,说他的爸爸出去了,大约到山脚下去了。我们就先在厅堂坐了一会。
进了右边的房中,是他的卧室,靠后面一排两张大床,里面有两面大窗户,装着玻璃,衣橱桌椅,穿衣镜在四周适当的摆着,穿衣镜上还有一个布帘,似乎晚上就把布帘放下的。墙上各处挂着像框,有的是穿着清朝服装的像片,有的是民国初年的,最近的一张,是前次冯先生来时与他全家合照,房门上是一面大玻璃橱,里面装的是一幅红衣美女的石印像。地是用三合土加澉水(盐卤中提出来的)磨成的,光亮洁净,靠窗的长桌上,墨砚书籍之外有许多小摆设。
我们正在东张西望等待的时候,他已经被找回来了。个子很矮,穿着一件灰布夹袍,外面裹着一件黑毛领很高领子的坎肩,下面穿着一双胶鞋,脸面瘦削,半分头,颧骨很高,一双眼睛却很有神,没有胡须,口内似乎有两颗金牙,手头上带着黑色的玉镯,手上拿着一串念珠──给人的印象,很安详宁静,不像一位拥有如许财产的富翁。
进房以后,一阵寒暄,在座的有六七个人,他都一一的周旋到,然后搬了一只小方凳,坐在房门那里。
冯先生就同他说着上次献金的事,说是在上次中央常会及联合纪念周以及蒋主席那里谈到他献金一千五百万元并且复述他那时说的话:“我是学佛的人,佛家是讲布施的,连肝脑都可施与人,身上之物,算得什么?”这些话,听到的人,没有不佩服的。
王先生一手捻着数珠,一面说道:“德谦是一个小民啰,当冯先生未来之前,哪个晓得这个人?一经品题,身价百倍。此次献金,真是名誉双收,委员长因看到闭塞之地的小民,尚知爱国,才夸奖几句,有人就讥讽我,说我养着几十个戏子。冯先生看到这样茅舍,吃喝都说不上啰,戏子怎么能在此茅舍养的住呵!继次有人说,海参面子里让住烂泥巴屋,穿破衣裳的人抓去了,我们住几层洋房的人倒没有弄到。真的,某某某的茅厕,比我的堂屋还要好,他一席一万四千元,真是太奢,我自己常想,穿求不冷,吃求不饿,就要得啰。”
冯先生又与他说了些时事,就一同起来参观他的佛堂。就在他中间屋子的后半部分,室中香烟缭绕,各处都挂着佛像,有三个供桌,上方除了玻璃佛龛以外,就是佛经、香炉,各种的念珠、供品,墙一角还有一个高大的玻璃龛,中间都放着佛经。后三张神桌前面的地下,放着几个蒲团,据说王先生和他太太在这屋里消磨的时间最多。我们从墙上贴的十几张小纸上,可以看到他们是如何的度着岁月: 每一张小纸,都是印成的一朵莲花,每个莲花瓢上,有十个左右的小圈,念万声佛或千声佛以后,就在那个的圈内点一点,有的纸上已经就要点满了。
由佛堂走出,又看了看其他的院子和厨房,房子都不算好, 在两间厢房后,是他孩子之书房,有位将有七八十岁的老先生伏案在那伏案抄写什么,墙上贴着张功课表,也有算术之类的课程。厨房很大,工人们正在吃饭,菜吃得很坏。
转回来他留着吃午饭,大约是山下叫来的,有菜有肉,另外有两碗挂面。他虽是陪着,可是他吃素,就在挑的一碗面里,倒点酱油之类的配料,就很香的吃起来了。
临行前在他家的门口,中央摄影场童震摄影师为他们照了段电影。他起初是站在那里,别人告诉他走着说话都可以照,他很惊人的说道:“啥子叫电影啰?怎么走着也可以照啊!”
下山的时候,我很有些疑问:他几十年足不出户,怎样来管制他这样大的财产? 看他谈吐、饮食、住居都不是一个大富翁的庸俗一派,倒像位虔诚的佛徒。
第二天他居然带着他的太太坐着滑竿下山,回拜冯先生和刘市长。到了市政府,算是把上下员工都哄动了,争着来观风采,弄得公都无法办。在市府里工作人员,有几位虽是他本家和亲戚,可这还是头一次和他见面呢。
街市上,茶馆里,也添了谈话的资料:“王德谦居然下了山!”
(一九四四,十二,四日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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