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医生让妻子查了一个脑CT,原以为这是出院前最后一次检查。
哪里想到,医生对我说,从CT片子上看,妻子脑颅的边缘还有一道影子,看不清是淤血还是水,最好再做一次螺旋共振。
本来妻子想昨晚就回家睡了,只好又留下来,等待再做一次检查。
昨天在走廊里,我忽然看见一张让人吃惊的面孔。那是一个中年妇女,消瘦的面庞,憔悴的脸色,大大的眼睛满是悲愁。
那面孔仿佛版画家珂勒惠支刻刀下的人物,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珂勒惠支 版画 绝望的母亲
那个妇女在几个孩子的簇拥下,失魂落魄地守在重症室门口。其中一个男孩长得和她很像,蓬乱的头发下,也生着一双大大的眼睛。
那个中年妇女旁边的女孩常常哭泣,但这个男孩脸上却没有一滴眼泪。显然,他被这突发的灾难震住了,只是呆呆地盯着某个地方发愣。
听旁边的人说,这家的男主人,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在干活时从高处掉下来,摔到了脑袋,在重症急救室一直昏迷不醒。
一家人无法进到重症急救室,只能惶恐不安地守在重症室门口,在重症室和医办室之间来回徘徊。
将近中午的时候,从重症室传出一个消息后,守在门口的一家人忽然哭出声来。
走廊里的病人家属们听到哭声,纷纷围上来观望。我走上前去,问一个伤心的女孩,发生了什么情况,是不是需要帮助?
那个女孩起初不理我,在我再三追问下,哭泣着说:“俺父亲只剩下一口气了。”
在围观这苦难的一家人的人群中,有两个戴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他们一边看着那家人抱头哭泣,一边满脸笑容谈论着高考的事,说本单位谁谁谁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分,有可能被哪所学校录取。
这两个人看上去似乎是这个社会的中坚力量,似乎是那种有责任和担当的人,然而这一家人的悲苦,在他们的眼里显得无足轻重,置若罔闻。
看到眼前的情景,鲁迅先生的一句话忽然在耳边响起---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这是多么让人痛心的事实。人类虽然拥有动物不曾拥有的灵魂,心与心之间却隔着厚厚的墙。
流淌于血液的罪性,让人人活于冷漠麻木中。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对别人的苦难置若罔闻。直到有一天灾难忽然落到自己头上。
因为人类的罪孽,这个世界充满苦难。在这个充满苦难的世界上,人类最需要的是共同面对,彼此搀拉。
彼罗夫 油画 接待流浪者
从本性而言,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人在冷漠中生活,在冷漠中死亡,这样的生命有什么意义?
人的希望在于告别旧的血缘,嫁接到另一种全新的血缘中。在这全新的血缘中,人和人之间成为一个生命的肢体,若一个肢体受伤,其他肢体也一同受苦。若一个肢体蒙福,所有肢体也一同快乐。
在一本书中,曾看到欧洲某个小镇的故事。因为小镇上有几个聋哑人, 这个小镇上人人都会聋哑语。没有人把个别的聋哑人当成局外人,为了能理解他们,能和他们说话沟通,小镇上其他人也都学会了聋哑语。
这个世界实在欠缺这样的爱。
借着妻子经历的这次事故,我们也感受到这样浓浓的爱。不管是在我们身边,还是在离我们很远的地方,不管是我们身边的熟人,还是远方陌生的肢体,很多人都在为我妻子祈祷。
甚至有人为此禁食。他(她)们甚至没有见过我妻子,却愿意陪着她一起受苦。
因他担当我们的罪,为我们承受刑罚。若没有来自更高之处的爱,谁愿意陪你走过死荫幽谷?谁愿意陪你一起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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